小镇

庆历四年

   
   
    小镇
      
   
    我是一个糕点师，偶尔，推出自己新创的独特糕点时，会去糕点店门前转转，看看会有什么样的人喜欢吃我的糕点。
    那天，我刚把一些亲自做的糕点送到一所离小镇较远的贫困小学里去。糕点店的老板十分关心这些吃不饱的孩子，我们一致同意每个月的第一天都亲自送一些店里的糕点给他们。在回来的路上，有认识我的人十分兴奋地跟我说，西河广场上正在进行糕点比赛，有一个外国人正在品尝我做的糕点。是吗？我笑了，决定过去看看。
    西河广场上人山人海，似乎这个小镇上的所有居民都跑了来。中国人的确崇洋。平时这里从来不会有什么糕点比赛，来了一个外国人就立刻搜集所有好吃好玩的东西摆放在他面前。
    那个外国人肤色健康，身材壮实，每吃一个糕点都欣喜地点点头，偶尔竖起大拇指，说这个，非常棒。看来，他会说一点中文。而这个恐怕会使他更受欢迎，只见人群里人们窃窃细语，都一副兴奋的样子。
    看到大家都这么高兴，我心里也开心，于是笑着，也随着大流看了一会儿。
    　　
    傍晚，我去那条十米长的小吃街上，看看有什么吃的。没想到，竟然有几样新奇的东西。我排着队，也买了几样，打算回去吃。但，那个傍晚的小吃街实在太迷人了，所有的人们买了吃的，无论蒸煮煎，都拿在手上，边走边吃边聊，还时不时地开怀大笑，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。我忍不住，看看手里的东西，也拿出了一样黑黝黝的串在棒上的柔软糕点之类的东西，边走边吃了起来。
    以往我是不敢这样的。因为我这人同时只能专注于一样东西，如果边走边吃，要么吃着吃着就撞到了电线杆，要么，就满脸都是所吃的东西。
    这次，我自然也十分注意，但这天，人却格外地多。快要走出小吃街的时候，为了躲避几个冲进来的孩子，我闪了一下，幸好没撞到，但，脸上好像多了一点东西。我走出来，正低头想着怎么弄掉脸上的东西，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人。我抬起头，看到一张不同于东方的脸，但他的脸上却也粘着东西。
    我们看着对方，突然同时笑出声来。哈哈哈。当我们再次看着对方的时候，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认识这个人好久好久。他伸出双臂来。于是，我们拥抱了对方。而当我的头正搁在他的肩头时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。其实你可以在我的肩膀上擦擦你的脸。我惊讶地回头看他的眼，真的吗？他认真的带着笑的眼似乎在告诉我，我真的可以这样做。我真的照做了，在他的肩膀上擦了擦自己的脸。
   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。
    我擦着擦着，也忽然觉得这个行为很有趣，于是望着他又笑了起来。他也笑，再一次把我拥入怀中，紧紧地。我的眼里忽然充满了泪水，似乎眼前这个人我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，这次，不过是长别后的重逢。我们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对方，很久很久。我忘了我们当时正在小吃街的出口处，忘了周围还有许多人，我闭上眼，紧紧拥抱着他，长久得我都要坠入睡眠。
    　　
    我们从没有想过，在这个远方的小镇里竟然会遇见对方。他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，我也推掉一切工作，争取多与他待一些时日。
    我们每天手牵手地在小镇里闲逛，碰到认识的人就开心地打招呼，介绍一番，看到有人看着我们也与他们打招呼，小镇四处都洋溢着我们的笑声。小镇里的人也似乎额外地欢喜我们在一起。每天出门，他们会对我说，替我向那个外国人说好，我笑着点点头，回以一声响亮的“好”，然后挥挥手，迈着轻便的脚步出去了。
    有一天，他突然严肃起来，说他必须得走了，他唯一在世的祖母在昨夜去世了，他必须回国去参加她老人家的葬礼。我们忽然都望着对方沉默患了白癜风需要多长时间治疗起来，半晌，我说，我明白。
    不。他说，你不要误会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等我处理完这件事，你可以到我的国家来。我来接你。
    嗯。到时候再说吧。我也有段时间没工作了，我得回去工作。
    这些天来，我们第一次彼此沉默起来。牵着对方的手，却觉得对方已在千里之外，心里思念，却又无可奈何。毕竟不是一个国家一个地方的人，哪能说在一起就在一起，世上还有许多要考虑的事呢。
    　　
    第二天在北京治疗白癜风最好的效果是什么，他先去买了火车去往北京，再从北京坐飞机飞往他的国家。
    临走前，我去送他，说，有空，你打电话给我，我24小时开机。他点点头，眼神里似乎充满了不依不舍。最终，他像我们初次见面那样抱了抱我，看着我的眼说，照顾好自己。我点点头。接着，看着他转过身，拖着行李，上了火车，他没有回头。
    我也转过身，眼里饱含泪水，世界变得模糊，像近视一千多度的人没戴眼镜，什么都无法看清。
   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。我回过头仔细寻找，但世界依然模糊。我赶紧擦了擦眼睛，才看到火车上有扇窗打了开，他的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。看到我回头，他赶紧笑着向我挥了挥手。我也笑了。这时，有位乘务员走过去，告诉他，火车就要开了，请把头伸回去，注意安全。他连忙又挥了挥手，才把头伸回窗内，望着我，有些羞涩地笑了笑。
    不久，火车响起了鸣声，我向他挥挥手，用嘴型告诉他，一路顺风，寒冷时节让你的手脚暖暖的他似乎马上听懂了，点点头，对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。我也点点头，这时火车开始启动，缓缓地向前移动，慢慢地越来越快。我一直注视着那个打开的窗口，直到火车已经消失不见，隆隆声也早已听不到。
    我愣着，呆呆地站着，灵魂似乎出窍了一会儿。接着，我回过神，自己笑了笑，转身离开了火车站。
    　　
   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，我刚从糕点店回到住所，忽然接到一个国际电话，是他。他邀请我去他的国四川成都最好牛皮癣医院家住几天。周围笑声不断，他解释说，我的一帮朋友一听说有一个你存在，急着想要见见你，让我马上打电话给你。
    我笑了。恐怕他们要失望，我不幽默也不太会说话。
    他的朋友中也有人会说一点中文，听到我说话，冲着电话大声说了句，你好。
    我咯咯笑了起来。你好。
    我想我会喜欢他们，这么有热情的人谁不喜欢呢。
    　　
    第二天，我去了糕点店，向一向勤劳早起的老板说明情况。老板知道我不是当地人，总有走的一天，我来时也说明不知什么时候会去往别的地方。她通情达理，在尝了我做的糕点后，很爽快地答应了，只说走时提前通知她就可，那样她好再招人。
    我主动说再做一段时间，直到她找到合适的人选。她答应了，说今晚就会把这个月的工资汇到我的账上，让我注意查收。
    我仍像往常那样去工作间，穿上工作服，开始工作。因为店小，就我和老板两人在经营，我负责制作糕点，她负责将其卖出。吃饭时，谁有空就谁去店后的面馆买面带回店里。一天忙时也顾不了饭点，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就吃点东西填填肚子，反正店里有糕点，也新鲜，每日一换。
    接连几天，尽管招人的告示早已贴了出去，但一直没有人来应聘。一直到了第五天的下午，一个背着背包的大男生走了进来，说他来自盛产糕点的南方，从小与外婆生活学得一些手艺，不知道可否在这里试一试。
    老板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个大男孩，微笑着问他，来自南方，背着背包，是来旅行的吗。嗯。大男孩似乎是一路走来，风风雨雨都坚强不息，现在到达了目的地，有些放松，便有了些许倦容，沉思着说，外婆她，最近去世了。忽然又打起精神，笑着说，我一直想来这边的小镇居住，现在，终于来了。
    老板依然微笑，请节哀。我们年轻一代还是要走下去。品柔，你下来看一下店。我带你去工作间。让我看看你的手艺。
    接近傍晚的时候，老板和大男孩从工作间出来。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，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，上面有几块绿色圆形糕点，对我说，快尝尝，味道不错，像去了江南一次。
    我拿了一块，我熟悉这种绿色的糕点，我也是江南人，如今也出门在外。我尝了一口，的确湿柔而不腻，我知道这个男孩肯定思乡情切，尽管逃避忧伤，来到了这个遥远的小镇，心中牵挂的依旧是从小生长的地方，和身边所熟悉的讲着同样方言的小镇人。
    我赞赏地向他点点头，有家乡的味道。他笑了，面容是那么亲切，他也是江南人啊。
    老板爽快地答应他留下，说，什么时候走说一声就行，当然，今后，她过来也拉住我的手，你们什么时候想回到这个小镇看看，也随时欢迎。
    这，算是一个道别了。
    　　
    傍晚，她说要早点关门。一来，我第二天要走，糕点店里还有一些当天做的糕点，她要我带着火车上吃，说火车上的东西太贵又不一定干净，这是我们自己做的，不会有什么疑惑。二来，这男生今天刚到，肯定需要休息，且让他早点找地方歇着，养足精神，第二天好做事。
    男生说他在街上看过，暂时找不到地方，不知道我们熟不熟悉。
    我正好要走，便提议把住处让给他，并且今后他也可以就住在那里，自己每月按时交房租就行，我回去与房主说一声。
    那你呢。
    我晚上去火车站买票，就住在火车站旁的旅馆里，第二天也方便上路。
    谢谢你。
    这样的男生我喜欢，坚强硬朗，多余的话一字也不用说。
    我笑了笑，向老板道了声再见，回住处收拾行李。房东听说另有人会接着住在我所住过的房间，问了问他的基本情况，十分高兴地答应了。
    于是，我同时向大男孩与房主道别，祝他们生活得快乐，然后，提起行李，背上背包，踏上了一条更远的旅行之路。但这次不同的是，远方，有一个人在等我，他会照应我。
    　　
    两天后，我站在了另一个国家的土地上。
    一出机场，便看到一块巨大的白板上写着巨大的“品柔”两字，我惊奇，他还会写这么漂亮的中文？他说的时候还不是很流利呢。接着，便看到他在看着我笑，大大的裂开了嘴的笑。我也笑了，心中一阵暖意。
    他放下牌子，帮我拿过行李，说这里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，我们先去宾馆。第二天再启程去他家。其实我查过那个小镇在哪儿，离这里只有三小时的路程，可能他是怕我坐了那么久的火车飞机，会累，先让我休息一下。
    他开了车过来，把大大的白板牌子放到后座，帮我放好行李，打开车门先让我坐进副驾驶座，然后自己再绕过来启动车辆。对于一个问题我一直好奇，于是，我一直笑着看着他。他坐进驾驶座之后，才抬起眼看我，奇怪地问，怎么了？
    我笑着指指后座的白板，那可是中国字。我的名字。
    他明白过来，笑了，挠了挠头，那不是我写的，我写的没那么好。是我请镇里一个老太太写的，她以前是中国人，香港人。后来与丈夫移民到我们国家，入了我们国籍。这我以前没和你说过，因为我最近才认识她，在葬礼上。她以前和我祖母是好朋友，但我没见过她。听她说，去年她丈夫去世，她们才又联系上，以前有一些矛盾也化解了，这次因为我祖母的去世，因为我又认识了你，看见她那张东方面孔，我便上去要认识认识她，想也许能从她那里学得一些中文。